一只狗
6
为何未 及时地 出生在 1874
挽着你 的手臂 彻夜逃避
漫天烽火 失散在 同年代中
仍可 同生 共死
“在离开之前，我想再去一个地方……不，是沽宁……我，去找一个人……情人？也许吧，你相信吗？我爱上了一张相片……”
电话那头的声音再也不能进入何莫修的耳中，泛黄的照片带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，这是一张上了年纪的照片，岁月留下的斑驳印记让照片里年少轻狂的少年军官变得模糊不清。
“我曾经热衷于拍照，妄图用胶片留住时光，可是这张照片告诉我，岁月的侵蚀终究是抵挡不住……我到沽宁了。”
这是个半开发的旅游古镇，有他记忆中的青石板路，小桥流水，烟柳微风，形形色色的游客在他四周穿行。他想他从未来过这里，可他如今站在这里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归属感，就好像是命中注定。
“我看见，看见了拉车的车夫。虽然和记忆里的不太一样……我当然没有来过这里……不不不，那绝不是想象，是记忆，属于这片土地的，我的记忆……”
何莫修记忆里的沽宁，烟火人间，远不及如今所见的繁华热闹，却另有一番滋味。他记得行在河上的乌篷船，路边热气腾腾的餐点，一队，巡逻的士兵？何莫修笑了笑，低头数着步子。
一，二，三……九十九……
“我找到了……”
何莫修举起手里的相片，悬红挂彩的酒楼因为相片的斑驳看起来破烂不堪，只剩下牌匾上到底字还算庄严有力，满江楼。
“满江楼，是这里吗？原来岁月斑驳的不仅仅是相片……你一定想不到，我找到了相片上的地方……嘘，别说话，我看见他了，就在台上，拿着枪。他可真年轻……你听见了吗？四周的掌声和欢呼……”
何莫修抬手遮在眉捎，相片里的少年军官似乎就此跃出走到他的面前，拉栓上膛行云流水，模糊的眉眼透过百年的时光直直望进他的心底。
“你所停留的地方，我也曾去过。”
何莫修呢喃着，继续游走在沽宁的大街小巷，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的照在他的身上，温暖中还带了些薄凉。
“当年的司令部，墙体已被重新粉刷，印上了这个小城的故事。可惜里面没有我的故事。我想找我的故事，也许就在附近，某个小巷。”
烟火的爆炸没有想象中那样的强烈，何莫修失落的走在街头，记忆和现实拉扯着他行走于两个时空的交界处。
“是了，就是这个小巷……没有什么特别，但我很难过，很失落，他们不需要我……他们是谁？我也不知道。空心大少，是在说我吗？”
从日出到日落要走多久？从过去到未来要走多久？今天先到还是明天先到？何莫修将自己的步子印在沽宁的大街小巷，温暖的阳光终被微凉的晚风吹散，这样的一个下午，他走在这个小城里，从宁静到烽火连天。四散的人群，尖叫和鲜血，枪炮无情，人如蝼蚁。
何莫修开始奔跑，不晓得当年，他和他的爱人是否就因此失散在漫天的烽火中再未见面。
“如果这相差的时间可以重叠，我们就能相遇……”
城外山坡上的野草长的很好，何莫修怔怔的看着远处的少年，眉目如画，一如当年。
“我们见过吗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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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们...见过吗？”何莫修趴近了些想看清楚那个拿着枪的少年的模样，却被人一胳膊肘拦住，同时凑到他眼前的还有一个黑洞洞的枪口。
“找死啊，假洋鬼子。”
“我不找死，我找四道风，你们一定知道他在哪，我...”他说话声音越来越小，干脆在被枪口杵上脑袋时识相闭了嘴，事实上，他已经很不识相了。
“汉奸”有个胖子嫌弃的看了他一眼，笃定的下着结论。
何莫修有些发懵，反应过来时奋力挣扎辩解“不，我不是，我不是汉奸我是爱，爱国人士。我对我的祖国的热爱不比你少”。
龙文章脸上已经露出不耐烦之色，他觉得这样一个中国话都说不清楚，民族危难之时还在西装革履大喊爱国的假洋鬼子着实可恶。
“闭嘴，否则就毙了你”
何莫修再次噤声。
“叭！”龙文章作势扬了扬手枪，看着吓得已经双目紧闭的何莫修“子弹很宝贵”。
何莫修渐渐睁开眼，看到了对方一脸你不配浪费我子弹的表情，又气又憋，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好。
后来何莫修想起来，他见过他，在那个让所有沽宁人都做噩梦的日子，他给他拍了张照片，底片他一直留着，少年举着枪，意气风发。他的背后是蓝天白云，他的下面是振臂欢呼的群众。那样耀眼的龙文章在何莫修心里停留了很久，很久。
只是后来一切都支离破碎起来，何莫修亲眼看着龙文章如何一点点垮掉，身上的光芒如何一点点暗淡。他想这个人和自己一样都是心怀理想的，是理想支撑他们活下去也是理想让他们失去生机。
炮火摧毁了一切看起来生气盎然的东西却摧毁不了求生欲。希望的根埋在大地，千千万万个被理想摧垮的龙文章也埋在泥土下面化为肥料，烧焦的荒芜土地上又冒出新绿，抚摸着坟冢上长出的新芽，何莫修挖了一颗装进瓶子里。
“我就要离开了，本来说不走的。”
“你知道我最怕不被需要，最怕一事无成。”
“所以我要走了，去做他们需要我做的事。”
“有它陪我，我会想起你。”
何莫修晃了晃手里的玻璃瓶，挑着眉毛冲小土包笑，笑到泪流满面。